1988 北京日記[上] 作者:劉卓輝 這是1988年秋天跟Beyond到北京演出後寫下的稿子﹐發表在當時我做美術編輯的香港一份電影雜誌<<大影畫>>。 大約10年前又刊在這次北京演出的現場錄音專輯裡。去年偶然在網上發現這篇我自己都沒保留的文章﹐真是有點意外。 18年過去了﹐國內的變化真是翻天覆地。 1988 年 十月十三日 香港-廣州 我喜歡北京﹐在北京的街頭﹐也覺得天地特別廣闊。BEYOND經理人陳健添叫我陪他們到北京演出﹐我也樂於隨行。 我們一行八個男人,帶著多箱巨大行李樂器,由香港坐火車到廣州。在廣州海關,經過多番等待和解釋用途後,終於出閘。像我們這些到北京做正經事的香港人﹐攜帶那麽多東西,理應從香港直飛北京的。如今,只因主辦單位說沒有外匯買直航機票,故只能答允從廣州飛北京。正因這樣﹐我也有緣在海關碰到回國的斯琴高娃。 到達廣州已是下午四點多了。從北京專程來接待的兩位女孩子,早已準備小貨車接送。其中一位楊小姐此時告訴我們一個頗壞的消息:“明天的機票是飛天津的,然後坐大概兩小時車程到北京。從廣州到北京的機票很緊張,我們一個月前已開始訂了,最後還是買不到。” 我心想,廣州到天津的機票是兩百多人民幣,到北京是五百多,這是理所當然的策略。既然事到如今,一切只能隨遇而安。飯店不是白天鵝、不是中國大酒店、也不是花園、東方,而是級別介乎于招待所與賓館之間的廣東XX大廈。這種叫大廈的飯店,一般要定時才有熱水供應,出入有時間規定,進房間要叫服務員開門,這裏一一都具備了。大家都感到意外的,想不到電梯也明文寫著要在午夜一時之前使用。原本都是夜貓子的我們,都謹記著這一條例,否則要爬十六層樓梯。 晚上九時半,到達珠江電臺接受直播訪問。珠江電臺是廣州成功的電臺,掠去不少香港商業電臺的聽衆,皆因他們用了一套接近我們的廣播模式,顯得生動隨和、活潑開放。電臺主持人馬國華說,他們訪問過不少到過廣州的歌手,最近有達明一派和夢劇院。還說夢劇院經他們的宣傳,盒帶銷量賣到近四十萬盒。 訪問完畢已經是十一時半了.連宵夜也沒吃,匆匆返大廈睡覺去。第二天要七時半起床,坐十點多的飛機去天津。這一天過去了,大家還不至於太不適應這個陌生的國度。 十月十四日 廣州-天津-北京 服務員沒有用電話叫醒我們,卻願意逐一去敲四間房門,直至見到一張張很不願意的臉孔開門爲止。吃過早餐,經過勞動,我們開始空中長征。我們當中不知哪幾個一直在嘰咕嘮叨﹐說害怕乘坐民航,害怕搭螺旋槳飛機。我說放心吧!雖然搭CAAC的命中率比較高,不過廣州到天津是長程,飛機不會太差的。 在意料中的狹窄機艙擠了兩個多小時,飛機抵達天津。天氣異常可人,陽光充滿大地,微寒,卻是我們難見的清爽瀟灑。我也是首次到天津,意外的是這個大城市竟沒有處理行李的設備,比廣州的行李領取處更糟。我們在閘前擾攘一番,才拿到東西。推出外面停車場,搬上等待我們的中型貨車。之前他們說有兩部車,一部放行李,另一部載人,爲什麽現在又只見一部車呢? 連兩位小姐都在發小姐脾氣了。 這時候,已經中午時分,午飯怎樣解決啊!可惜我們去機場大堂的廁所撒尿時,發現裏面好象沒有餐廳。他們說沿路也很難找到地方吃飯,這裏不像南方,勸我們忍耐一點。忍耐!沒問題,反正又不是很餓﹐況且你們也一樣沒得吃。 車子沿著寬敞的公路直駛,兩旁景物由始至終像是一樣,只有小房與農田,騾車與汽車。車內有北京人和香港人,普通話和廣州話,分成兩個世界,偶然搭訕幾句,像是樂也融融。其實,事情已在惡化中了﹐因爲他們寫了一份日程表給我們看:今天晚上到場館視察、明天八時開始彩排、晚上演出、後天演出、第四天遊覽北京、第五天……第五天竟然這樣寫著:“坐車到天津機場,返回廣州。” 途中沒有堵車,見到入北京的路牌時已經駛了兩個多小時。北京實在大,單是市區已很大,現在從市郊進入城中,竟然又費了一個小時,到達燕京飯店已是五時半了。 搬進飯店後,第一件事是填塞九個小時空著的肚子。我和陳健添跟楊小姐說希望他們儘快叫演唱會的負責人劉小姐來見面,因爲BEYOND四個哥兒們鬧著罷演!楊說劉小姐現在不知跑到哪兒去,家裏又沒電話,恐怕今晚聯繫不上。我們便說那只能待機票弄清楚才開始工作,今晚也不會到場館視察了。 他們走後,我們叫了兩輛的士到最近的前門全聚德吃烤鴨去。國內的士上月剛加價,廣州起表是三塊六,而北京竟是六塊。我是較爲內行的,下車前已想好怎樣拒絕付外匯的方法。 不出所料,司機說要收外匯,我佯稱我們是廣州人,哪有外匯。這個司機算是很老實的了,一副無奈表情收下我八塊人民幣。另一輛車當然是付外匯了,等於多付了八塊港幣的車資。 進入全聚德的餐廳,玻璃門上寫著:這裏以外匯券結帳。當時各人都餓得發慌,根本就不想有沒有外匯的問題。北京的服務員依舊那麽神氣,我們只是分開三次叫了幾瓶汽水啤酒,也要給她們嘮叨幾句。吃飯中途,竟看見美豔動人的鞏俐進來,坐於離我們不遠的一桌進食。因爲鞏俐,我頓時也忘了吃菜。待大家大快朵頤後,又要面臨如何逃脫不付外匯的方法。 商量的時候,見到另一張桌子的外國人正在付帳,手上拿著人民幣在和服務員商討中,後來外國人又走到櫃檯跟收銀的商討。我連忙上前窺探,目擊外國人也是付人民幣的。“外國人也是付人民幣,我們爲什麽付外匯?”我們義正詞嚴的說。“他有免付外匯證明。” 服務員知道我們在狡辯。我們推王紀華過去問那位外國人是什麽回事,答案是他也沒有什麽免付外匯證明。雙方爭持不下,這位女服務員叫我到櫃檯算帳,我又是同樣跟她理論一番。她說玻璃門上寫著只收外匯的,我們當中有人插嘴說:“這些簡體字我們看不懂。”其實我們身上的外匯確實不夠付一百四十元的帳單。 在廣州時,我在東方賓館門外用黑市價九五換了一千元, 所以這時怎樣也只願付人民幣。最後,她抵不住我們七嘴八舌的假普通話,提出付人民幣要加收百分之三十。此時,我當然有點沾沾自喜,能省掉相當於一百元的港幣。我其實也不明白這樣做對不對,歸根咎底究竟是誰的錯?走出全聚德,外面冷了很多。我說不如坐地鐵回去吧! 走進前門站的入口,剛見到燈光熄滅,有幾個人正在拉上鐵閘。我問:“地下鐵是不是關了﹖”其中一個人帶點微笑答:“關了。”這時候是八點多,難道北京夜生活真那麽早打烊。我們一邊走,一邊奇怪之際, 經過相距不到二十米的另一個出口,燈火通明,還有行人走下去。此時知道又被愚弄了。 這裏票價太便宜了,不論遠近,都是那三毛錢一個人。雖然跟香港上下班時間一樣擠得人透不過氣,不過一夥人,有說有笑,新鮮感特多, 例如車內燈光忽明忽暗,有種探險的感受。下車前, 爲求保險, 問了一些人燕京飯店是不是在復興門站下去,有些人說不清楚, 最後那個人說是的。於是我們便在復興門以力挽狂瀾的姿態下車。還未離開月臺, 便聽見有人上車時被夾著手肘, 人卻在車裏。月台上女服務員連忙從另一邊趕過來, 卻不是拯救這個男人, 而是站在門外罵他不應冒險上車,奇怪的是竟無人幫忙拉開車門讓他把手縮回去。家強和貫中出奇的不幸災樂禍 ,反而出手相助。此時另一個上不了車的男人,欲想趁車門拉開之際, 側身而進。走上地面, 對面是廣電部, 這裏到燕京, 還要走二十分鐘左右! 八個人浩蕩的在長安街上散步,欣賞一下北京夜色,享受一下北京的秋天,每人拿著兩隻香蕉一邊走,一邊品嘗,也著實逍遙暢快。明天的演出如何解決,大家也懶得憂心, 反正緊張的不是我們。 返回飯店不久, 各方好友已經齊集, 包括那位可能找不到的負責人和幾位同事。他們說廣州到天津不是爲了省錢, 而是很多很多我聽後也搞不懂的理由。我們說來的問題已經過去, 我們也不再計較, 現在問題是你們怎樣安排我們回去? 我們表明立場後, 他們就說已經訂了從北京飛穗的機票, 而且是他們單位的副經理辦的, 今天晚上就是來取我們的證件, 明天由副經理親自去拿。 因爲我們知道證件的重要性,所以我們堅持派一個人明早跟著去。可是,他們總說這樣不方便。最後, 我們便提出第二個方法, 就是他們付我們人民幣的飛機票錢 ,然後, 我們自己買直航香港的飛機票。建議一說, 他們毫不猶豫便答應了。其實這樣做, 每張飛機票我們還要多補八百塊港幣。 十月十五日 北京 第二天是星期六, 恐怕下午休息, 我和陳健添八點便起床, 睡眼惺忪的跑到東面的建國飯店的國泰訂票處。不過, 這裏只給我們訂票單, 機票卻要回到頗遠的中國民航售票處拿取。但是, 更煩的是中國民航不收AE信用卡。我自己因爲一定要去廣州, 所以這時一共要買七張機票, 每張一千五百元港幣, 七張就是一萬零五百。 我們兩個人加起來, 幸好還夠。如果多買一張我的, 那已經不夠。在建國兌換外匯券時, 碰到在北京搞音響的鄭先生, 他當時有車在外面, 所以便順道載我們到在故宮後門附近的那個民航售票處去。 售票處裏面, 擠了好多人。 不過這一邊是買國際航班的, 比起那邊國內線的人山人海, 還是好的多。 鄭先生很熱心的幫我們擠到其中一個職員面前, 遞給她發票單, 誰知道她一看便說:“我哪有時間幫你開七張票, 還有很多人等著哩!”說完就把單還給鄭先生。 我想, 鄭先生已見怪不怪了,完全沒跟她吵,便領我們到另一邊去排隊。最後付了錢, 取了票, 又發現其中兩張的英文名字縮寫寫錯了, 職員說這裏不能改, 叫我們回國泰看看。 幸好鄭先生有空也有車, 於是又送我們回建國去。終於折騰到中午, 直飛香港的機票總算圓滿解決,只剩下我一張飛廣州的未有著落。實在太好的鄭先生此時告訴我, 他在機場有熟人, 我拿著他寫的信去找那個人, 到時便肯定上得了飛機。爲了省錢, 我問鄭先生可否開給我一個工作證,到時付人民幣, 他也爽快的答應。這樣我也沒有再擔心只剩下我一個滯留北京的問題了。 我們吃過午飯, 一起到首都體育館看走台。經過首體門口的售票處旁邊, 貼了一張手畫的大海報, 除了BEYOND四個人頭外, 寫著:香港超越樂隊演唱會。進入場館, 見到他們站在台上調音, 各忙各的。本來打算爲這一台晚會做音響控制的王紀華, 此時在埋怨說主辦方不讓他一個人做, 一定要跟他們的控制員一起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