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对不起,这是一篇没有现场照片的专访。 执笔时,东京时间午夜十二时半,香港时间慢一点钟。 编辑部的同事在等,文稿电传一到,马上植字、排版,双方熬夜,只为令今期《新地》,赶得及如常在周日出版。还有位摄影记者的同事,在新宿街头,冒雨奔走,找店铺冲晒菲林。 由於今次专访,在日本时间,星期五傍晚六时许完成;而几乎所有冲晒店,已拒收菲林,预备七时关门。新宿歌舞伎町一带,弥漫假日气氛,红男绿女,歌舞升平。 即使冲出照片,还要找通讯社电传返港。即使成功电传,图中亦没有人。因为叶世荣、或「BEYOND」其他成员,甚至日本经理人松野玲,均拒绝出镜。 世荣的理由:「歌迷只需要我们的MESSAGE(讯息),不是要看我的样貌。」於是,惟有拍些酒店房间的照片,访问後空余的咖啡杯、酒店房门牌、长廊等等,聊胜於无。 可惜连这些照片,也赶不及送返香港。惟有用文字写成故事。故事由机场开始。 机场一诺 六月三十日之前,全世界的视线,在黄家驹。六月三十日之後,全世界的视线,在「BEYOND」的其他成员。家驹逝世之後,乐队会拆夥,各奔前程吗?他们有甚么打算?可会放弃刚始的日本市场?失去兄弟及挚友,感受如何?各方面都关心,各方面都想知道。 但家驹事件之後,「BEYOND」受三间机构保护:富士电视、「AMUSE」国际制作公司,与「FUN HOUSE」唱片公司。由於港、日两地,在语言、文化等各方面的差异,香港歌迷对「BEYOND」的动向,讳莫如深。偏偏賸下的三位成员,又保持沉默,引起更多猜测。 从抵日本开始,已要求「AMUSE」的负责人,安排访问「BEYOND」三子。 一推、两推、第三次仍是推。一追、二追、三追,甚至在七月二日早上,追出成田机场。 经理人要保护「BEYOND」,可以理解,因为: (1)突变遂生,成员均不易适应,心情未平复。 (2)如应允专访,对其他港、日传媒不公平,有厚此薄彼之嫌,影响以後的乐队发展。 但。 既有拒受访问的理由,亦有接受访问的理由。 终於在「AMUSE」负责人登机前一刻;「BEYOND」三成员返港前夕,在日本完成这访问。过程像少林寺打木人巷,难关重重。负责人在机场被说服,答允安排,事情才露一线曙光。而下一关,是经理人松野玲。 经理人把关 地点是东京新宿区,巍峨的「KEIO PLAZA」(京王酒店)。在大堂等候时,碰见家驹父母,匆匆而过,「AMUSE」工作人员前後护驾,严禁拍照交谈。 松野玲先生出现,是位有礼、神态认真的日本人。开始时表示:「BEYOND」成员,不宜接受访问,只会公开一份给歌迷的讯息。 那松野先生,可以接受访问马? 「可以。」但不便拍照。 於是有以下的「隐形访问」。 「与『BEYOND』一起工作,已超过两年。」 「我经常到香港,虽然不懂广东话,但很喜欢他们的声线、音乐,认为是很有才华的歌手。」 「家驹逝世,是很可悲的事,至於乐队以後的动向,暂时仍未决定。」 「我个人意见,认为余下三位,俱是优秀的音乐人才,均可独当一面。」 「虽然家驹不在,『BEYOND』仍应继续团结、努力下去,不能就此放弃。」 「加入新人?我看没必要,目前这三位已颇足够。」 「人际关系方面,「BEYOND」在香港开罪同行的事,也听说过。」 「但这个不重要,我认为他们,应集中精神在音乐创作,对得起歌迷才是最重要。」 「今次意外,大家也很难过,但不同意作长期休息。」 「相反,我认为应更努力练习,功夫丢下只会生疏,投入工作才是正途。」 「他们喜欢的日本歌手?口味很广泛,譬如重型摇摆的「圣饥魔」(乐队),他们也受落。」 「意外的责任?这个很难说,警方仍在调查,待报告完成後,自然有结论。」 「我要再次声明,上述只是个人意见,当然希望「BEYOND」努力下去,但说到底,要看他们三个人的抉择。」 「访问他们?不如这样吧,我上去问问看,要他们同意才成。」 「还要拍照呀?请稍为等一会,他们答应了才请两位上去。」 於是等。 高楼会世荣 被邀上酒店的四十楼,房间号码:「四○二七」。并不等於「BEYOND」成员居於此,只是会面之处,一个陈设普通的酒店房间。但从四十楼看东京市,无疑很心旷神怡。 在工作人员簇拥下,叶世荣出来了。 ——只有叶世荣。 倒戴捧球帽、长发、穿旧衣裤、瘦削苍白、潇潇洒洒的一个人。 看似有点落寞,但那对眼睛。清澈澄明,有神,像告诉你:我很好,我完全知道自己在做甚么。 以为他交代两句就走。没想到一坐下,聊了近个多小时。 「希望歌迷可以为我们做三件事。」 「第一,在香港参加丧礼时,请守秩序,保持冷静,别混乱。」 「第二,家驹的生命力很强。初入院第三晚,医生说已没希望,但他仍坚持下去,捱了差不多一星期,显然是尽了全力。」 「第三,请各位继续支持我们。」 「以後?我们要将家驹的音乐理想,继续下去,继续努力。」 「他逝世後当晚,医院设了个小灵堂,我通宵守夜,默默祝祷:以後我打鼓,每一粒音,也是打给他听。」 「家驹逝世时,我完全不能接受,这么有爱心、有理想、并努力去实践理想的人,竟然英年早逝,实在太可惜。」 「以前为了乐队的事务,我们经常有语言上的冲撞,小吵一场又没事了,现在回头看,很无谓。」 「不会为些小事烦恼。」 「我极讨厌香港乐坛。」 「是,这是我说的,可以公开发表。」 「家驹生前也这样说,睇死佢冇得救。」 「当时我少发言,其实这正是我们四个人的心声,绝对。」 「香港是有『娱乐圈』,而没『乐坛』。」 「『BEYOND』是希望在这方面,尽一点力。」 「还有希望歌迷明白,家驹是去得很安乐的。」 「日本摇摆乐队『BAKUFU-SLUMP』,是我们的好朋友,他们有位具超能力的友人,说家驹其实是去到一个很开心的地方,接触到喜欢听的音乐。」 「家驹没有含冤、没有委屈、并非痛苦地离开。」 「歌迷们要明白、冷静,只是他去了一个,比这个世界更好的地方,这是他的选择,可是对我们来说,未免残忍了点。」 「意外刚发生时,我们很心,因为据西医讲,头三日最难捱。」 「其实当时的情况,近乎绝望,幸好家驹熬过第三日,大家以为有好转机会。」 「精神力量肯定是有帮助。」 「第三日晏昼,我睇住部『视波器』,逐渐接近『零』,我们一起大声祈祷,睇住萤幕条线又跳返上,家驹的身体,好了一段时间。」 「直至第六日,亲眼看住些医药机器,数字显示跌至零,心跳、脑波又是「零」,简直没办法接受,跟住我就晕。」 「如果同样事发生在我身上?」 「咁系整定,我相信命运安排,命运安排我们四个,在一起这么久;然後又是命运安排,其中一个要先离去。」 「宗教?有,我信四面佛。」 「家驹初出事时,我曾经对佛许过愿,只要他康复,我一生食斋。」 「我仍然信四面佛。西医不是说他只能捱三日吗?後来活至第六日,已算是有赚。」 「『BEYOND』不会解散,我们反而更努力、更团结的去面对未来,继续家驹对音乐的理想。」 後记 这个故事以成田机场开始,在东京京王酒店四十楼而结束。但另一个故事,又从「BEYOND」返港当日起,自启德机场开始。 情节由各位参与,一起编写下去。 结局尚未预见得到,不过故事像生命——不必长,只要好。 只要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