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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yond是百分百根植於香港的乐队,直至九十年代初期,他们的音乐才华,备受日本音乐界赏识,力邀他们到日本发展。
九三年, beyond主力放在日本,寻求更大的音乐空间,在日本逗留四个月。五月间,他们为配合新唱片《乐与怒》的宣传而回港三周。期间,我们相约他们於band房内谈了两小时。
Band房内,他们惯用的乐器已迁往日本,可是他们的演出海报,与他们喜欢的乐与怒乐队海报还是贴得满满。几个人随便地坐著,谈及他们对音乐、乐坛及乐迷的看法。其中大部分问题都由家驹作答,而他的每一句说话,都是beyond的心声。
〔撰文:邝国强、陈颂红〕
时间:九三年五月十日<壹周刊>
地点: beyond 在旺角的 Band 房
人物: beyond 成员:黄家驹、黄家强、叶世荣、黄贯中
壹:为何四个人走在一起夹Band?
驹:到现在都不知道原因,相信是缘分。性格合得来最重要,大家要无条件奉献,肯牺牲,全心全意为夹band而夹band,不要盘算乐队能为自己带来什麼利益。其实大家未夹band前都各有自己的乐队,那时候兴一人夹几队band,家强和我跟太极的Joey,Gary,Ricky组成Laser Band,平日好少练歌,有人出钱请我们才练。
当时在Mark I Studio练歌,练得密,收钱少。唱三十首歌只几千元,交租都未够。Paul那队Stone更惨,帮市政局的欢乐篷车表演,最初收四百元,后来有人压价,收三百五十元,最后更离谱,说「宾佬」只收三百,不干就「宾佬」上。
beyond 组成於八三年,八四年世荣加入,Paul最迟,八五年才加入。当时并不知道Paul会弹结他,只知道他长头发,喜欢听歌。他帮我们做演唱会海报,演出前其中一个成员突然决定去外国读书,旁徨之际,无意中知道Paul会弹结他,於是找他夹一下,一夹即合。
壹:外间说你们是地下乐队,同意否?
驹:从未觉得 beyond 属於「地下乐队」,我们玩自己钟意听的音乐,没有故意玩别人不喜欢的音乐。我觉得自己的音乐应该十分流行,不知为何没人听,非常不甘心。
「地下乐队」是什麼?没资格出唱片?上不了大台演奏?故作低调不宣传自己?这全部是别人对「地下」一词的误解。「地下」的正确意义是社会不容许仍要死干,好比在大陆唱反共歌就是「地下工作」。
香港没有政治思想斗争,我们玩英式摇滚,表达一下对社会不满,在西方是一种非常悦耳流行的音乐,可惜大多数香港乐迷只接受自己听惯的流行曲,不接受之余更乾脆把 beyond 称作「地下乐队」。
壹:Beyond是否故意标奇立异?
驹:我们不喜欢一首歌有太多重复。大部分流行曲唱两段vers正歌,一个bridge〔转折〕位,一段chorus〔副歌〕,好formula。我们喜欢多变化,甚至自己记自己的歌词都有困难,因为我不懂写谱,每次作曲都要用录音机录下来。
有人觉得Beyond的音乐不协调,硬将三首歌串连一齐。我觉得这样很dramatic,像说故事一样。我反而觉得别人的音乐玩得很局促,没变化。
壹:曾经有评论指Beyond的歌曲愈来愈商业化,是否向现实低头?
驹:有人说Beyond只会玩古灵精怪的音乐,玩正经悦耳的音乐就不行。所以我尝试写别人心目中的靓歌,证明别人做到的,自己一样做得到。这是挑战自己,不是向现实低头。不过,我承认Beyond试过商业化,这是吸纳乐迷的一种方法。
如果我坚持要玩自己认为好的音乐,而乐迷不懂得、不接受,就会抗拒,觉得烦厌,不想再听Beyond的音乐,这样导致与乐迷有距离,我不甘心;所以暂时妥协,待乐迷接受我们后,再创作自己喜欢的音乐。
我认为Beyond并没有故意商业化,除非现在我们只玩《大地》、《真的爱你》、《喜欢你》这些歌曲,才是百分百pop band。不过,Beyond没有停留於《大地》、《喜欢你》那个阶段。
壹:现阶段在创作上有没有受限制?
驹:以前我们喜欢将简单的意念复杂化。现在知道香港人喜欢听简简单单、不用花心思的音乐。身为音乐人,整天想突破,但是又要控制自己不要走出这个框框
有时候为了首歌要流行,压制自不要注入自己喜欢而乐迷可能不接受的元素,觉得好闷,问自己,究竟玩什麼音乐?为何要苦练技巧?
在《大地》、《喜欢你》那段时间,我们玩简单的歌曲,feedback 最强,很用心玩些技巧难度高的歌曲反应很冷清清。身为音乐人,想玩境界高一些的音乐反而没人理、没人欣赏,觉得在香港玩音乐没意思。现在情况好一些,乐迷人数已稳定下来,唱片公司亦对我们有信心。只要在一张唱片内有两、三首会流行的歌,曲其余几首可以任由我们自由发挥。
Beyond已成立十年,我希望写自己喜欢的音乐,哪怕有部分乐迷不接受舍我而去,
Beyond仍会走回自己的路。
壹:在乐坛十年有何收获?
驹:最大收获是部分乐迷懂得拿起结他玩音乐,懂得鼓是什麼。结他是什麼。我们弹错时,他们会写信指正我们。这类乐迷不单止欣赏我们的歌,亦欣赏我背后的努力。他们感受到要弹结他出色,就一定要花很多时间练习。我觉得很开心,因为以前所做的一切没有白费,好可能这班乐迷长大后会成为为另一队或数队,好像我们般骂人、骂社会。他们亦给予我们压力,要做得更好。
壹:成名后Beyond也拍电影,上电视、电台做节目,是否不甘心只做音乐人,要做艺人?
驹:我们是百分百音乐人,一心一意做音乐,有唱片出时才露面宣传,平时就躲起来做音乐。如果不出唱片也上电视、电台节目,才是「艺人」。
Beyond做宣传必定跟音乐有关。有些歌星上综合性节目,踩踩蛋、饮啖奶、打个筋斗,有什麼意思?对音乐的帮助是「零」,只提高了自己的知名度而已。
前阵子我也试过又唱歌又拍戏。一来因为经济问题,二来要证明我们也可以像其他艺人一样,边唱歌边拍戏来赚钱。可是,每天回家整个人累透了,怎会有时间放在音乐上?人人担心自己跌,所以搏到尽。为啥?怕别人比你红,怕别人抢走自己的歌迷。
壹:既然想推广音乐,为什麼不为别人做音乐?
驹:我们想过替人作曲,但唱片公司反对。他们说,有好歌为何不留给自己?如果不是好歌,只会影响Beyond声誉。就是只负责编曲也不成。总之在任何人的唱片内有Beyond的影子都不成,想听Beyond的歌就应该去买Beyond的唱片。
如果成员中各自去做其他幕后工,大家会「心散」。以「太极」为例,他们替很多歌星弹section,明明自己弹「Rock」的,却替别人弹「Jazz」,做多了会埋没自己的个性。你说,如果刚刚弹完梁雁翎的歌再回来夹Band,会怎麼样?
壹:为何不满香港乐坛?
驹:香港没有「乐坛」,只有「歌坛」。你看看每年的乐坛颁奖礼上谁当选最佳歌手?是红艺人。什麼歌曲入选?全是cover version歌曲。
圈中可话事的人根本不尊重音乐,只以音乐形式去娱乐大众; 宣传歌手,并不是用音乐去打动人心,内容空洞、没感情。艺人亦会专注在音乐上,做歌星的去拍电影、拍电视,做明星的又走过来唱歌,很多歌手经常出席慈善活动,什麼扶贫、饥馑、到孤儿院、老人院访问,可是他们的歌从来没有表达过关怀社会的讯息。为什麼?想红,当红者想更红。
壹:为何Beyond 「串」得起?
驹:做人最紧要真。好奇怪,有些艺人能够装出笑脸,明明不很熟络的,见面时却互相拥抱扮亲热,为啥?可能他们身不由己,我却不愿意做木偶,对人强颜欢笑,音乐人只需要做好音乐。
我们不是学院派出身,十多年来在家人反对之下仍然坚持夹Band,对音乐的热诚影响了下一代,不少乐迷开始懂得音乐,我们弹错了,他们会写信骂我们,亦有乐迷写信、寄录音带、录影带谘询我们的意见。
Beyond以后存在与否不重要,因为我们播下了种子,开始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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